Buffy-the-Vampire-Slayer-213-214-Surprise-Innocence

我看到过很多人把 Buffy 的初夜造成 Angel 失去灵魂这个情节，给归类到「惩罚主人公有了性行为」里面，不一定是对剧集的负面评价，有些分析仅仅是为了描述一种 media 常见的现象，重复的模式，很可能是无意识的。在其它作品里，跟随在性行为之后的灾难，不一定直接和性行为有关。而在 BTVS 里，这个灾难甚至是直接相关的，更明确地把性和悲剧联系在了一起。

当然也有人的确是在讨伐，在 Whedon 的声誉终于全面塌陷之后，就有人提出这两集来作为 Whedon 一直很厌女的证据。Buffy 和男朋友上床，却把男朋友变成了恶魔，这显然是在恶意惩罚年轻女性的欲望。

可是，这个情节远比它表面上要复杂，单纯地把它归为「惩罚欲望」或许缺失了一些 nuance。

BTVS 是 fantasy/horror 类型，将日常生活的恐惧、悲伤、焦虑复现，演绎为恶性事件，这一直是 horror 的传统，BTVS 也不例外，从第一季起就是在把 teen angst 作为恐惧的来源，这个情节的 metaphor 是很好理解的：对年轻女孩来说，平时甜言蜜语的男孩一旦和你睡了，态度马上就变了，像换了一个人似的，这是一种切实的焦虑。因为这是吸血鬼 fantasy，所以这种恐惧的具象化会更加极端。从创作立意上而言，肯定不是为了惩罚女性欲望，而是为了表现女性的恐惧。Buffy 的痛苦是很多女孩的痛苦放大了十倍，而她们每个人都问过自己：这是不是我的错？是不是因为我太不自爱了？

那么，故事认为这是 Buffy 的错吗？当 Buffy 对 Giles（她的替代家长）说我一定让你失望了吧，这都是我的错。Giles 的回答是：我不这么认为，你爱他，你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。如果你是想要找人责备你，你找错人了，我能给你只有支持和尊重。

显然这里 Giles 就等于在说：不是你的错，别人是混蛋和你无关。这是在破除「擦亮眼睛小心行事」的迷思——吸血鬼男友的灵魂因为古老的诅咒而消失，你眼睛擦得再亮也没办法防止啊！哪怕是看守诅咒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！烂人烂事让你赶上了，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错。

BTVS 现在回头看，肯定算不上什么女权急先锋作品，哪怕是最后这段和 Giles 的谈话，即便他告诉 Buffy 这不是她的错，他也还是在用「爱」来 validate Buffy 的性行为：因为你们相爱，所以你们上床没有错。这绝对不是对性自主的先进观点……但即便性和悲剧是直接相关的，故事传递出来的信息本身，是在帮助女孩们摆脱愧疚感。

更新：当然，在青少年的性自主上，「选择了错误的对象」绝对是有可能发生的，性教育也有责任帮助女孩子们避免这种事，帮助她们保护自己。除此之外，情感上的准备同样也是必要的，Joyce 在梦中发问「你真的准备好了么」，以及 Giles 最后说「你可能是有点冲动」，都指向 Buffy 或许没有在情感上准备好。可是在实际的场景当中，镜头、音乐、台词、表演……都没有把她的决定塑造成仓促的，相反，那一刻显得温柔，缓慢，情绪饱满，水到渠成，还是 Buffy 主动把 Angel 给推倒了（？）。Angel 不是个错误的对象，Buffy 也没有乱做决定。即便如此，性爱的后果仍然是难以预料的，你依旧有可能受伤，世界不是非黑即白，这一季的 Buffy 会不断地经历着很复杂的情况。“I feel old.” 结尾她对着 17 岁的生日蜡烛这样说。

再者，我们也可以看看这部剧集是不是存在「惩罚女性欲望」的模式。第三季结尾，Willow 也和男友上床了，同样也是初夜，他们的性爱没有带来任何灾难性的后果，而且享有了一段很温馨的事后时光。性爱让 Willow 感到满足和开心，让她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之前找到了一丝平静，又让她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，或许自己成长了。

如果 Buffy 的例子一再发生，那么把这段情节归咎于 Whedon 的厌女，或许并没有错。但根据这部剧集在处理性爱上，基本每个不同的角色都会有不同的经验，厌女的指责就显得很片面了。别误会，BTVS 有太多过时之处，太多缺陷，太多值得批评的地方，我只是认为，这个情节转折并不是值得口诛笔伐之处。

更新：最后补充一点，「惩罚性行为」这种 trope 出现的场合下，往往性并不是情节之中的重要部分，它可能被处理成一种角色的特征，比如「看看这个放荡女人」，接下来她很快就被杀人狂杀死了。也有可能只是一段小插曲，衔接前后的故事。但是在 Surprise + Innocence 里面，性是最重要的主题，甚至是从前一集 Bad Eggs 就开始铺垫了，它们都是在认真讨论青少年性行为，和性行为有可能的后果。所以也不该把它们作出的探讨给简化成「惩罚」。